弃伤 （二）落羽的天使
从办公室到教室的这段距离，不远，却能让我想很多，三月的雨霏霏，牵起了愁思，在走廊的阳台边，我伸手，感受春雨细腻的触角。今天的天空很灰，整座城都腾起了烟云，那些或远或近的人和物，都被朦胧，看不清。
心理上有缺陷的孩子？会很阴暗么？我并非公主小姐，却有一个和睦的家庭，这于我们学生，是令人羡慕的资产吧，我自认为。但，宋词的影响吧，我爱上了风花雪月的闲愁，耆卿，易安，诸如是，因此我并不真正懂得那些不幸的人的愁容。毕竟，未曾经历。
阳台上跌下的雨点一丝一丝曼成了雾气，升华后凝结在了我的睫毛，润湿了我的双眸。我收回僵住的左手，缩掌捏成拳，能感受到皮肤上的雨点升华时的微凉。
她的家庭破碎了吧，或是失去了某位亲人，所以她才这样。没经历过，但我知道，那应该会很痛，至于，怎么痛，有多痛，全然不知。
摊开了左手，手上的水汽很快地弥散在了空气，我垂下手，转过身。因为同情，我不会区别对待她，但是，六月的中考，我不能败，所以，不会帮她太多。况且她家家长可以请求心理医师的帮助。这些，给了我自私的理由。
抬步，我慢慢走进了教室，入座后便拿出物理竞赛题开始奋战。
左手边，寂静得似没有人的存在，我好奇，停下笔，微偏过头，看着她。她还是那般，面无表情的、苍白得像纸张，脆弱无力。白色衬衫略有些大，愈发显得她娇小无力，她也拿着笔，在桌子底下摆了速写本，认真地描画。
她很静，静得如同空气；也很冷，对我过久的打量漠然无视。
我真的是孩子心性，因为好奇，我丢下了笔，趴在她的右手边，注视着她。
风掀起了她的齐刘海，露出她白的吓人的脸，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一半的眼眸，却能在眼底感受到她所倾注的感情，似是对这人世充满了悲悯，却又满是伤痛和悲哀，隐含憎恨。
我不知道，那一刻为什么会和她心灵共通般探得她的情感，或许，一开始就是，她的那双眼睛，在我眼里，干净得一眼便能看透，却又似凝却了人世间一切悲伤的柔光。
风过，刘海再次盖下，只留出她洁白的下巴。
终于没能忍住，我先开了口：“你，叫什么？”
她不语。是的，我忘了赵老师的话了，她不理人的，我看不见她的情绪，只知道她头也没抬，笔也没停，一直在继续先前的动作。
我有些挫败，垂眸，只见她手中纸上已近完工的线条，很清新、很柔美的勾画，能看见一个女孩—— 蜷缩着、眼神受伤的女孩，或者说，是天使，可她翅膀上的羽毛却在不断脱落，满天飞的，都是女孩的羽毛，绚烂而无力。
“为什么”，我忘了前车之鉴，“安琪儿，没有完整的翅膀？”
说完，我愣住，敛眸，我经不由自主开始开导起她：“她在换翅膀，对吗？她是想换一对更大的翅膀飞翔，是吧？”
她依旧继续笔下，没有一丝停顿，而上课铃声也终于终止了尴尬。
是数学课，李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，我在课桌上埋头与题目苦战，左边，不停的沙沙声，微偏头，却见她还在专注于绘画，差不多已经完工了。
突然，她收回了画，抬头，与我的目光相撞。我有些局促，而她依旧漠然。
她看着我的眼睛，注视许久，我很是不自然，但为了面子又强撑着。
就在要转过头时，我惊愕地睁大了眼，因为我清楚地听见了她的声音，是一个很细、很飘忽的声音：“林婄音”，她轻轻地说，然后坐直了身子“天使，坠狱就能成为撒旦。”